我的大姑世界上最美的女人,至少对于我父亲,对于我家族来说,确实如此。
一九六〇,经济内部循环造成饿殍遍地。我父亲只有11岁,依然坚持饿着肚子上学,而老师已经饿得只能躺在课桌上,以节省体能。大姑当时21岁,开始上河工,担土挖泥,所得报酬除比男社员打了八折的工分外,就是一小捧地瓜干,这是一天的饭食。大姑自己嚼几片发霉发黑的之外,其余的都给还在学校里饥肠辘辘的弟弟、也就是我父亲送去,我父亲不忍,抓起几块追到教室门口,大姑已远去,只留下单薄瘦弱的背影。
大姑亭亭玉立,是十里八乡的俊姑娘。然而,我爷爷因为欠了别人百十斤粗高粱过意不去,就把她许给了那家脑子不灵光的儿子,也就是我的大姑父。大姑父数数不超过十,我们村里妇女常常取笑他:「他姑父,你数数这牛几条腿?」他一脸无辜地答:「它走着我咋数!」一阵哄笑。而大姑每每看到,都低头不语。
所幸,大姑的三个儿子都很正常,且通过奋斗,在村里虽不是望族,但也顶门立户,这样算是对大姑一生的安慰。
大姑一生俭省,常说:「有钱不花行,没钱花不行。」但她有一颗金子一样的心。有一年,过年开了一个要饭的妇女。大姑一家和婆婆正在煮饺子。为了这碗饺子,姑父从房上抽下两根檩条,到集市上卖掉,才换来一点面和肉。大姑不当家,要看婆婆的示下。婆婆点点头说,就给她一碗饺子汤吧。要饭妇女递过自己的碗,脏得吓人。大姑就接过去、给她洗了碗,又诚了一碗饺子汤。趁着全家人没注意,偷偷放进去一个饺子。要饭妇人喝了饺子汤,唯独饺子没动,而是小心翼翼地包起来,想必是为了给家里疼爱的孩子留的。后来婆婆一直念叨大姑:「从南到北,没听说给要饭的洗碗的!」
大姑跟邻里从不吵架,这在贫瘠的农村简直是奇迹。问起原因,她淡淡地说:「就是离亏近点,离便宜远点。」
大姑一生辛劳,养鸡种地,到八十岁依然骑着三轮车下地。去年,他儿子盖房,她还出了几万元。这对于一位没有退休金的八十多岁的农村老人来说,何等不易啊。
大姑迄今为止的一生,平淡如水,想必余生也如是。但是在她身上,却凝聚着一种深深的爱和力量。愿她老人家健康长寿,得蒙上帝的眷顾。也愿我们能像她那样把爱心行出来,而不是挂在嘴边。